<>出了门,江山说:“先去你屋里拿一下我们的脏衣服。”
舒曼这才发现他换了一套衣服,一套放了三年的备用衣服,“三年了,还能穿哦!”舒曼自言自语的说,“星星呢?”
“穿你的,以后需要给他也备几套衣服。”
星星背上的毛巾滑下来,舒曼松开他的手,把毛巾掖掖好,“你怎么找到的小木屋?”
“肯定有这么间屋子吧?我跟总台说钥匙在你那儿,我抱着儿子不方便,她就带我去开门了。你膝盖疼吗?”看着舒曼越走越瘸,他说。
“有点,今天一直走来走去的。”舒曼用手勾着他伸过来的臂弯,“照片你都看见了?”
这间小木屋是唯一跟江山离开前一模一样的屋子,墙上的照片,陈设都没有一点变化,也是唯一还保留着他们合影的照片的屋子。墙上有一张大的照片,这是江山用三角架在山水龙庭二楼的露台上拍的,背景的一望无际的龙湖,江山的脸贴舒曼凸起的肚子,他闭着眼睛微笑着,舒曼低头看着他,手轻轻托着他的下巴。这是他们两个都喜欢的照片,安静、平和、唯美,满溢的幸福。
江山刻意放大装裱了拿来挂在小木屋的墙上,墙上满是各种各样的照片,他们两个人的合影,同孩子们一起的合影,或者各自的照片,照片里每一张笑脸的神采飞扬,生机勃勃。无论何时,只是看看,舒曼都能感到他们满心的欢喜。
江山把熟睡的星星放在床上,让舒曼坐在床边,他自己坐在地上,撸起舒曼的裤腿看她的膝盖上的伤,“谁帮你换过药了?”
“营地的医生。”
重新缠好绷带,江山起身去卫生间收拾脏衣服,他把脏衣服用袋子装好放进舒曼的背包里。自己背上包。
“走吧,我们下山去。”他弯下腰准备抱星星。
舒曼拦住他的手,“要么等星星睡醒了再走,你也睡一会儿。”
“你的医生没有建议你去拍个X光片,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吗?”他依旧面无表情地说。
“建议了,可是就算我们马上下山,到了医院,医生也下班走了,拍不到X光片的。我还能走,也没那么疼,没事的。”舒曼柔声说着。
“我找了一个医生等着,我们什么时候去都可以拍。”
“那就更不急了,来,放下包,坐一会儿。”舒曼伸手去取他肩上的包。
江山坐下来,默默地看着面前的地。
舒曼把手轻轻搭在他交握着的两只手上。
江山打开双手握紧她的手,“那是什么时候拍的?”
“你去苍山前两天。”
“然后,我就毁了这一切。”他抬头环视屋子一周。
“不是你,是那根绳子。”舒曼把头靠在他肩上,“后来,我像疯子一样,逼着王局检查每一个天然岩场和人工岩场的每一根安全绳、每一个挂片、每一个安全带。没有了,在龙腾山,没有人会因为安全绳不合格摔下去。”
江山把头靠在她的头上,松开一只手轻轻抚摸她的脸,“对不起!对不起!”
回去的路上,舒曼开着车,江山陪着儿子坐在后排,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。
刚才江山准备开车,舒曼说:“我来吧!通常都是我开车,你们仨个睡觉的,你陪着儿子睡一会儿吧!”
江山并没有睡,他就这么默默地坐着看着窗外。
舒曼心中一阵阵地悲伤,以前他有什么话都对自己说的,无论悲或喜,现在他一个人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独自悲哀。我被关在他的世界外面,舒曼告诉自己,想想自己跟王局说的,给他点时间,时间是多久呢?谁知道呢,也许是一生也说不定。
X光片的结果还不错,半月板没有损伤,膝关节也没问题,就是软组织损伤,休息个把星期就好了。
晚饭自然是去吃炸鸡。
看着星星一边吃一边舔手指头的兴奋样儿,舒曼觉得无论做什么都值得。
他一会儿拿一块递给舒曼,“妈妈,你吃一块,好好吃的。”
又拿一块放到江山嘴边,“爸爸,你吃一块。”
吃完还要买一盒带走,要去送给西西吃,因为西西也好喜欢吃。
见到西西,他自然要跟西西玩一会儿。
江山蹲下来跟他说:“星星,你跟西西玩,爸爸一会儿来接你,妈妈就不来了,妈妈现在是个病人,需要好好休息。”
星星小心地抱着舒曼那条受伤的腿,“妈妈,你会好的,对吗?”
舒曼觉得腿又肿又疼,蹲不下去,就摸摸他的头,“会好的,下个星期就好了。”
“叔叔,舒姐,我一会儿送星星过去,你们不用过来。”小刘说。
出了门,江山对舒曼说:“我背你吧?”
舒曼忙摇着头,“不用不用,昨天是闹着玩的,我能走的。”
舒曼把手伸进他递给自己的臂弯,“你不能太宠着星星,让他要风得风,要雨得雨的,一个孩子长大要懂得取舍,要有节制,不能他要天上的星星,你都去摘一颗给他。”
“够得到,我一定摘给他。他是多好的孩子,吃炸鸡,妈妈你吃一块,爸爸你吃一块,还要给他女朋友带一盒。这么有情义的孩子,因为有个好妈妈。”
“你回来,全世界最高兴的人就是星星了。”
“所以,吃点炸鸡,吃点冰激凌,和他一起在泥水里滚几圈不算溺爱,对吧?我希望我可以教他走路,教他说话,看上去,我是那么的盼望他的出生,可是我错过了迎接他来到这个世界,错过了三年多的时光。”
跨进院子大门,江山一脚把门踢上,一弯腰抱起舒曼。他的手臂依旧强健有力,轻轻松松就抱起舒曼。
舒曼的心狂乱地跳动起来,她以为他会像以前孩子们不在的时候那样,径直把她抱上楼,把两个人一起扔到床上。
然而,他走上门廊,把舒曼放在藤椅里就离开了。
舒曼看着依旧挂着不少桃子的桃树,隐约闻到桂花的香味。有一棵桂花树开花了,不久其他的也会次第开放,一直到十月初,整栋房子都会浸泡在桂花的芬芳里。
江山回来时,带着一个高板凳,他把舒曼膝盖上的绷带解开,把它垫高,隔着那块遮住伤口的消毒纱布,用一块热毛巾敷上。从裤包里掏出两瓶冰镇矿泉水递一瓶给舒曼,自己坐下来打开一瓶喝着。
热毛巾刚敷在腿上时,那些破了的伤口一阵剧痛,慢慢适应后,肿胀疼痛的感觉逐渐减轻,舒曼觉得腿舒服了一些。
舒曼把手里那瓶冰矿泉水放在茶几上,“我想喝杯热水。”
江山看着她,“你确定?那么热的天。”
舒曼点着头,“只是,你刚坐下,就又麻烦你。”
他浅浅地一笑,“应该的,是我让你受的伤,我总让你受伤。”
舒曼是真想喝杯热水,这盛夏的高温也暖不了她心底的寒凉。
接过热水,舒曼忽然想起一件事,“露台的门一定要锁好,不管一楼二楼,我怕看走眼了,星星会去爬围栏,很危险。”
江山点点头,“还有什么?”
“还有,那天你说要办个三到四岁孩子的攀岩训练班,我没让他们发广告。”
江山没看她,看着前方的花园,“为什么?”
“你知道的,教十个三岁孩子攀岩比教十个三十岁的大人攀岩难一百倍,压力也大一百倍。”舒曼说完,小心地看着他的侧面,他的侧颜看起来更加冷峻坚毅了。
他看一眼舒曼,“我没这个能力?”
“不是的,你需要点时间,你还没准备好。”
“下次我儿子可怜巴巴地跟我说,爸爸,我想跟小朋友一起当小猴子,我还是要去求人?结果,人家还不答应?”他站起来走到露台顶端坐在秋千上,轻轻摇晃着。
“你是想给你儿子找玩伴,不是真想教小朋友攀岩,一开始就不对,是吧?星星找朋友很容易的,游乐场、公园、小区的小广场,把他放到一群小孩子里,他们很快就能交上朋友,他们没有我们大人那么沉重的包袱。”
江山扭头看着门廊外面水槽里的睡莲。
“江山,我们慢慢来。”
他不再说话。
天色渐渐黑下来,夜里的风有些大,在山林里呜咽着。
“那样的视频还有很多,是吗?还有照片,包括你说消失的那些?”
“是的,我喜欢给所有资料做备份存档。”
“只要我想看,我都可以看,是吗?”
“是的,只要你准备好。”
他又不说话了,默默地摇着秋千。
“江山,你心里的痛苦,如果,如果无法对人说出口,你要找个渠道发泄出来,你以前的大山哥的公号,我们一直在维护,你可以接过来。如果你不想,Sam’trip我也让人注册了,Facebook不能发,你可以发微信,微博。”如果从前,舒曼会走过去把他的头抱在自己胸口。
“你什么都知道啊!”
“不,我不知道你这三年经历了什么样的痛苦,不管是什么样的痛苦,我希望它们不要再折磨你。”<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