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杨老大手起刀落,举刀便向雷霸天当头砍落。当此千钧一发之际,忽听得破空之声大作,一团物事由南从数丈外激射过来,当的一声,撞在那杨老大的刀背上,杨老大只觉手腕剧震,虎口流血,但手中钢刀砍落之势不衰,当的一声火花四溅,这一刀却砍在地板上。说时迟,那时快,雷霸天已着地滚开数尺。
便在此时,白影晃动,一人捷如飞鸟般跃入场中。杨老大定睛一看,见这人白衣胜雪,衣袂飘飘,笑意吟吟。此人正是陈敬业,正是他及时出手相救,才使雷霸天逃过了这一刀之厄。
这几下兔起狐落,变起不测,雷霸天死里逃生,兀自惊魂不定。厅上众人见此情状,心下无不为之掠了一把汗。雷霸天心中霎时万念俱灰,心灰意冷,今日之战实是自己出道以来的首次大败。若不是这白衣青年出手相救,今日不免命丧此处。心念及此,不由得对陈敬业感激万分,投向陈敬业的目光中实是感激不已。那杨老大向地上瞧去,见打偏自己单刀的竟然是一酒壶,登时大吃一惊,心下暗暗叫苦。杨老大心下虽然惊慌,但终究是久经战阵之人,生平大风大浪见得多了。但见陈敬业年纪轻轻,就有如此功力,也不禁心下佩服。当下一敛骄横之气,强抑心中怒意,朗声向陈敬业道:“阁下怎生称呼?在下素来与阁下近日无怨,往日无仇,一向井水不犯河水,还请阁下不要多管闲事,莫要趟这浑水。”陈敬业冷笑道:“阁下堂堂汉人,大好男儿,竟然甘愿做蒙古鞑子走狗,为朝廷鹰犬,似阁下此等为人,也配问在下姓名?”此言一出,厅上众人无不大声叫好,拍手称快。刘景更是击桌大赞,大声叫道:“骂得好,痛快。”
忽听得一人大声道:“这位兄台之言,言之有理,似此等朝廷鹰犬,人人得而诛之,老子恨不得生食其肉,渴饮其血”。语气森然,言辞激烈。陈敬业见说话之人脸色铁青,怒气勃发,正是那“追风剑”王覆元。只见他来至雷霸天身边,伸掌在雷霸天背上轻拍数下,雷霸天胸中登感气血翻涌。突然间哇的一声,吐出一口乌血。不多久,吐出的血由乌转红,由红转无,终于不再呕吐。这时厅中只余那“铁面判官”于人龙与贾老六兀自在高呼酣斗,二人不断转动圈子,身子越转越快,但见那贾老六汗流浃背,一柄单刀全取守势,看来已经是强弩之末,难穿鲁缟了。与王覆元相斗的四名蒙古军人,早已尸横就地。原来适才众人齐齐关注于雷霸天与杨老大激斗时,王覆元见雷霸天命悬一线之际,心中大急,当下虚晃一剑,飞身来救。但与其相斗四名蒙古军人久经战阵,武艺精熟,却一时被四名蒙古军人缠住,无暇出手相救。当下一展生平所学,陡然间剑法突变,剑光暴涨,刷,刷,刷,刷,向着四名蒙古军人各刺一剑,疾如暴风骤雨,势若惊雷电闪。但听得四名蒙古军人惨叫数声,齐皆喉头中剑,登时鲜血汩汩直流,顷刻间尸横就地。
杨老大环顾四周,见己方之人或死或伤,只贾老六一人兀自在苦苦支撑,看情形不出三十招,就要败下阵来。心道:“今日之事自己决计讨不了好去,只有待他日带得大队人马到来,方能一雪今日之耻。眼前形势于己大是不利,只有先逃命要紧”。当下更不打话,单刀一挺,向着陈敬业抢攻数招,使出“八面来风式“刀法,硬砍硬劈,招势凶猛,状如猛虎。陈敬业见对手来得猛恶,当下一挺剑鞘。但见剑光一闪,剑已出鞘,众人但觉眼前一花,便见陈敬业一剑刺向杨老大胸口。杨老大横刀一封,一刀向陈敬业左肩砍去。陈敬业一招“天外飞龙”向杨老大左肩刺去,转眼间,两人翻翻滚滚斗了三十余招。陈敬业所使的正是天山剑法中极厉害的招数,此套剑法名唤“惊雷剑法”,乃百年前天山派掌门人雷破天所创,实是天下剑法中的上乘剑法。这“惊雷剑法”的要旨是出剑势如惊雷,快似电闪,讲究先发制人。剑法要诀全在一个“快”字,天下武功,唯快不破。
武学中有言道:“刀如猛虎,剑如游龙,枪若飞凤”。厅上众人但觉场陈敬业所使剑法,进退之际,翩若惊鸿,宛如游龙,无一招不是使剑者终生所追求却难达到的境界。但见陈敬业指东打西,指南打北,一柄剑舞成漫天银光,遮天幕地的砸将下来,千点万点,宛如水银匝地。剑势绵绵密密,如长剑大河,滔滔不绝。杨老大一柄单刀使将开来,尽是拼命招数,招招凶险,式式拼命,犹如困兽之斗。不到一顿饭时分,杨老大跌遇险招,几次都被其以拼命招式化解。斗然间,剑光暴涨,陈敬业一招“西来龙象”,此剑气度雍容,大有王者之风。出剑虚虚实实,变幻莫测。众人但听得陈敬业突然如舌绽春雷似地大喝一声:“着”。只听得杨老大惨叫一声,声音凄厉恐怖之极,胸口中剑,正中“膻中穴”,陈敬业随即一拔剑,登时一股血箭喷将出来,洒将开来喷得满地都是。随即杨老大身子扑通一声跌倒在地,眼中瞳孔急剧收缩,脸上惊恐之色难以名状,跟着身子一挺,就此再无声息。
那边厢贾老六见杨老大中剑毙命,不由得大惊失色,情急慌乱之下,虚晃一刀转身便逃。于人龙右手一扬,右手判官笔激射而出,势挟劲风,疾如奔雷般向贾老六后心插入。那贾老六只逃得数丈,突觉后心一凉,判官笔洞胸而过,口中惨叫一声,倒地而亡。余人龙那一掷使上了全力,那笔竟然穿过贾老六背心后,竟然余势不衰,飞出数丈后方使落下地来。余下受伤的蒙古军人见此情状,无不惊得呆了,正没做理会处,雷霸天拾起地下单刀,走将过去手起刀落,一人补了一刀,就此结果了余下受伤的蒙古军人性命。
这当儿众蒙古军人全军覆没,太白楼楼内楼外,楼上楼下无不欢声雷动,叫好不迭。众百姓平日里被蒙古人欺侮得狠了,害得苦了,但迫于蒙古人的淫威,众百姓均是敢怒不敢言。当此之时,但见楼上楼下,人影晃动,众百姓快步走向楼来,见蒙古军人尽遭报应,无不欢声雷动,兴奋不已。人群中一须眉皆白的老人走到厅中,指着众蒙古军人的尸体说道:“报应,报应,想不到你们也有今日。”随即抱拳一圈,朗声说道:“各位英雄好汉请了,小老儿姓张,今日多谢各位英雄好汉为老汉报得杀子大仇,大恩大德,永世不忘,敢问各位英雄高姓大名?”陈敬业拱手还礼道:“在下陈敬业,这位是在下大哥刘景刘大哥”。说着向刘景一指。陈敬业续道:“这几位好汉,在下今日也是初会,这几位好汉的所作所为,着实令我兄弟二人好生佩服,果然是真英雄,好汉子,适才情形紧迫,未及相询。”
于人龙拱手道:“真英雄,好汉子,我兄弟三人愧不敢当。原来兄台便是名动江湖的陈大侠,今日得见陈大侠武功,果然是不同凡响。在下于人龙,陈兄适才仗义相助之恩,在下兄弟三人感激不尽,五内俱感。”说着指着王覆元道:“这位是在下二弟王覆元”。指着雷霸天道:“这位是在下三弟雷霸天,二弟,三弟,快过来见过陈大侠,刘大侠”。说着五人一起互相见礼,寒暄客气了一会。
陈敬业随即向着那张老汉道:“适才老伯所说之事,在下等甚为不解,不知老伯因何与这些蒙古鞑子结仇?”张老汉道:“各位可曾听过,蒙古皇帝曾下令杀尽天下“李刘张王”四大姓氏的汉人之事么”?陈敬业奇道:“在下曾听人说起过,只道是江湖传言,当真有这等事”?张老汉道:“小老儿与儿子前年进城时,被这些狗鞑子盘问姓什么?我儿答姓张,就这样无缘无故的就把他当街杀了,当日杀他的就是这麻子军人,小老儿当时惊得慌了,不知如何是好。待得问及小老儿时,随口谎称姓曾,才幸免一死”。说毕向贾老六尸体一指。众人听到这里无不大怒,纷纷怒骂。
原来当时天下大乱,蒙古皇帝屡次派兵镇压,却始终无济于事。加之天灾不断,黄河决堤。后来蒙古人役使十万河工修筑河床,在贾鲁河挖到了一个独眼石人,石人身上刻了两行字:“莫道石人一只眼,挑动黄河天下反”。此言后来传到蒙古皇帝耳中,更是疑神疑鬼,草木皆兵。于是乎病急乱投医,听信奸人之言,说当今天下之所以大乱,全因蒙古人太少,汉人太多之故,而汉人中又以“李刘张王”四大姓氏人最多,只有杀尽这四姓人,方能保得天下太平。是以一时汉人中“李刘张王”四姓人氏惨遭屠杀,后因汉人大官中此四姓人颇多,纷纷向蒙古皇帝进言,上书反对,才得以使汉人中此四姓人免遭屠杀,但被杀者却不白白免枉死了。
众人喧闹了一会,忽听得女子哭泣之声,众人看时,只见走进来两个青衣女子。陈敬业.刘景一看,认得正是李诗诗,李红红姊妹二人。陈敬业柔声安慰道:“李姑娘且请节哀,害你父母兄弟的大仇人已死,二位该当欢喜才是。”李诗诗抽抽噎噎地道:“适才贱妾姊妹下楼后没走多远,就遇到这队蒙古兵,认得正是当日害死父母兄弟的大仇人,待他们上楼后,远远地躲在后面跟着,天可怜见,今日终于得见大仇得报,贱妾姊妹多谢各位的大恩大德。”说毕与李红红一齐拜倒,轻声啜泣。
陈敬业连忙向前一一扶起,说道:“说来今日也是碰巧,本待约好与姑娘一年后在此再见,却不想正好碰到他们送上门来,这倒省去了我兄弟俩不少功夫了。”刘景大声道:“今日更难得的是见识了三位真英雄,好汉子,实在是大慰平生。”陈敬业笑道:“大哥之言正是兄弟想说的,今日之事实是巧得很。此间闹出了这么多人命,官府必定追究,大伙儿还是各自散了罢,以免麻烦。”于人龙道:“陈大侠言之有理,各位这就散了罢”。
当下众百姓与客人一齐散去,走出酒楼,各自回家。刘景待众人走后,从身上拿出两张银票,走到柜台,对掌柜道:“今日之事,官府查究起来,就说是江湖仇杀,不得乱说一个字,否则惹祸莫怪。这些银子就当是赔偿此间损毁桌椅物事的钱罢,这些蒙古鞑子自有官府中人会来收拾。”那掌柜战战兢兢的说道:“是,是,小的理会得………….声音颤抖,几不可闻。
陈敬业道:“李姑娘,你们也走罢,至于那余天德,这狗官我与刘大哥自会去找他算账。”
李诗诗道:“今日已报得大仇,贱妾姊妹心愿已了,那余天德作恶多端,终有一日会遭报应,不敢再劳烦二位大哥了。”刘景闻言大声道:“大丈夫一言既出,驷马难追,说过的话岂有不作数之理。”李诗诗黯然道:“是贱妾一时失言了,还请刘大哥莫要见怪。”刘景哈哈笑道:“李姑娘言重了,此地不宜久留,二位姑娘还是早点离开罢。”李氏姊妹一齐点头称是,接着向众人敛衽为礼,随即听得脚步声细碎,二人慢慢离去。
于人龙向着刘景与陈敬业一拱手,说道:“在下兄弟三人因有要事在身,就此别过,他日两位有空,请到杭州正气堂一叙,那时再与两位好好痛饮一番。”刘景道:“他日来到杭州定当叨扰”。说完五人一抱拳,走出酒楼,互相道别。
朱玑听着陈敬业述说往事,说的人固然说得起劲,听的人也是大感兴味盎然。当晚二人联榻长谈,豪兴不浅。二人说起蒙古人的所作所为,无不唏嘘。
朱玑问道:“那余天德后来怎样?大哥所书这《说剑篇》中欧阳大娘又是何人?
陈敬业道:“那余天德后来死于明教义军朱元璋麾下大将常遇春之手,也可算是恶有恶报了。后来我来到刘大哥家,得遇欧阳大娘,这欧阳大娘便是刘大哥父亲的至交好友,精于剑法,剑法之高,生平罕见。我得到她指点了半个月,再结合于人龙的笔法,李氏姊妹的琴技,闭关三天三夜,方始大悟琴剑书三道,融会贯通,许多之前想不明白的道理,突然间豁然开朗,斗然间踏足了武学的一片新天地。”
朱玑似有所悟,微笑道:“大哥这番不世奇遇,与张旭颇有异曲同工之妙,当年张旭见公主与担夫争道,而悟笔法,自此书法大进。庄子《说剑篇》云:“夫为剑者,示之以虚,开之以利,后之以发,先之以至。这也是天下剑法的至理名言了,要旨是虚实相生,后发先至,所追求的就是一个快字。
陈敬业道:“贤弟说得不错,其实世上诸般,其理一也,所谓一法通,万法通。书法,琴技,剑法皆能融入武功之中,无一不能化腐朽为神奇,夺天地之造化,就看你想不想得通其中的道理了。世上诸般学问,数年精研往往不及一夕顿悟。武学之道,首重悟性,加以勤奋不辍,自此精修,就能达到庄子所说的:“十步杀一人,千里不留行”的境界。庄子其实是剑法的大行家,为兄这些年来,隐居在此,倒也不是一无所成,创出了三套剑法。陈敬业虽为人谦抑,但说到生平得意事,也不禁面露笑容,甚是得意。
朱玑不禁大感兴味,问道:“是哪三套剑法?还请大哥说知”
陈敬业道:“乾道九剑”,“坤道九剑”,“三才剑法”。
朱玑道:“大哥所创剑法,定然深奥得紧,来日定要大哥指点”。
陈敬业微笑道:“为兄这几套剑法,能够创出来,也是得一高人指点,此人便是刘大哥的父亲,此人说出来大大有名,贤弟倒猜猜刘大哥父亲是谁?”朱玑沉思一会,印证陈敬业的言语神态,结合前事,恍然大悟道:“莫非此人便是名闻天下的一代军师刘伯温?”
陈敬业呵呵笑道:“贤弟果然聪明得紧,一点就通,此人正是名闻天下的刘伯温。”
陈敬业续道:“其实贤弟尚未进门,我便知贤弟是来此处寻访刘伯温先生的”。
朱玑闻言不禁大奇,道:“大哥莫非有未卜先知之能,又如何知道小弟此行目的”。陈敬业笑道:“为兄曾经跟随刘伯温先生学过奇门遁甲之术,虽然功力尚浅,不足以知过去晓未来,但眼前之事还是能算出的,所谓“奇门遁甲术,来人不用问”。说罢呵呵一笑。朱玑听罢,不禁神驰想象,欣然神往,之前经常听父亲说刘伯温有知过去,晓未来之能,今晚听陈大哥一番言语,不禁对刘伯温更增敬佩之心。
陈敬业起身道:“贤弟也累了罢,咱们就此安歇罢。”朱玑道:“如此甚好,明日再谈”。当下各自安歇,一宿无话。